調(diào)查動機

　　今年3月，北京市規(guī)劃委員會發(fā)布消息稱，33個市級掛賬村整治改造規(guī)劃方案已通過審查，其中就包括有“蟻族”聚居地之稱的唐家?guī)X。

　　對于眾多低收入大學(xué)畢業(yè)生來說，唐家?guī)X的吸引力就在于它的“生活成本低廉”。因此，整治改造的消息一傳開，帶來的并不是喜悅，而是更深的擔(dān)憂……

　　特別調(diào)查

　　在北京市海淀區(qū)唐家?guī)X住了三年的趙回(化名)早上上班的時候，發(fā)現(xiàn)“村口”貼了一張政府下發(fā)的唐家?guī)X拆遷通告，他的反應(yīng)是，又要搬家了。

　　趙回“敏銳”地注意到，拆遷通告正式下發(fā)和在“村里面”公開張貼出來有一段時間差。

　　“這中間隔了一段時間，因為往常每個月到那個時候都是村里面收取水電費的時間，這是擔(dān)心拆遷的消息一旦傳開，許多租戶會不交水電費就直接撤了?！壁w回向記者分析。

　　暮色中的唐家?guī)X熙熙攘攘，人聲鼎沸。與白天相比，這個曾經(jīng)讓政協(xié)委員灑下眼淚的“蟻族”棲息地人氣旺盛了不少。正如趙回所說，居住在這里的人們的確像螞蟻一樣過著“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”的生活。

　　走在的“唐家?guī)X大街”上可以看到，來來往往的都是年輕人。趙回告訴記者，這里住的都是畢業(yè)時間不長的大學(xué)生，因為覺得租金便宜所以在這里租住，而在離唐家?guī)X不遠的地方就是高科技公司云集的上地產(chǎn)業(yè)園區(qū)。

　　因出版《蟻族》一書而聞名的青年學(xué)者廉思在書中說，“‘天之驕子’的光環(huán)不再惠顧這一群體，他們比普通人有著更令人堪憂的現(xiàn)狀、年輕脆弱的心靈以及無法釋懷的青春夢想……”

　　但是，趙回在他所寫的、網(wǎng)絡(luò)傳甚廣的《唐家?guī)X“蟻族”致廉思及媒體的一封信》中寫道：“請正視我們，我們不是弱者也不是貧窮者，現(xiàn)在只是我們?nèi)松囊粋€過程而已”———青春的焦慮與尊嚴混雜在一起，在未來某個時刻將被拆遷改造的唐家?guī)X，或許會成為我們這個充滿變數(shù)的時代較為經(jīng)典的記憶之一。

　　唐家?guī)X拆遷

　　山雨欲來波瀾不驚

　　在唐家?guī)X，盡管拆遷的消息已經(jīng)傳開，但仍然隨處可見出租房屋的廣告。不過，人們還是能夠感覺到一些拆遷消息帶來的影響：大大小小的商鋪全都打出了拆遷甩貨的廣告。

　　記者以租房為由隨手敲開了一家印有出租房屋廣告的房門。房東是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，她給出的價位是每月350元。

　　記者提出要看一看房，隨后跟著房東走上一段搖搖欲墜的樓梯。二樓是一條長長的走廊，兩邊各有約十來間房。房間不大，陰暗，只有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一扇小窗戶，除了一張雙人床之外再無其他家具。房東說，這里有廁所但不能洗澡。

　　趙回告訴記者，350元在唐家?guī)X算是比較便宜的價位了。

　　“因為近來媒體曝光率較高，還有政協(xié)委員光顧，唐家?guī)X的租金也在逐步上漲。過去300元能租一個還不錯的房子，現(xiàn)在需要五六百了?！壁w回說，唐家?guī)X較高端的出租房是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被稱為“較牛山寨廉租房”的“董家大院”。

　　在趙回的帶領(lǐng)下，記者來到了董家大院。在進門處，記者看到了一座仿古門坊，上書“董家大院”4個字，從門坊走過是一條狹長的小路，路的盡頭赫然聳立著一座標準的7層樓房，在低矮的建筑物聚集的唐家?guī)X給人以鶴立雞群之感。

　　據(jù)趙回所說，董家大院公寓共有房間338套，每層近50間房。整棟公寓造價上千萬元，由村民董家四兄弟建造。

　　記者再次以租房為名進入了董家大院，發(fā)現(xiàn)走廊里很清潔，每間房使用面積為20平方米，進門即是衛(wèi)生間和小廚房。

　　租房管理人員告訴記者，這里內(nèi)設(shè)空調(diào)、太陽能熱水器、能收看有線電視并上網(wǎng)，每月租金在950元左右，如果人多或是租住時間長還有優(yōu)惠。此外，每晚提供免費洗澡水，冬季供暖免費采用空調(diào)。

　　董家大院提供的更為貼心的服務(wù)是，為住戶提供通往城鐵及公交車站的班車，每天好幾趟。

　　“我們這里住的都是白領(lǐng)。”租房管理人員再三強調(diào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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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蟻族”的困惑

　　下一個唐家?guī)X在哪里

　　記者向村里好幾個房東問了同樣的問題：“都要拆遷了，怎么房子還出租？”得到的回答也是大同小異：“八字還沒一撇呢，什么時候拆、拆不拆都沒定呢?！?

　　“沒有哪個房東會告訴你他的房子要拆遷，這樣就不會有人租他的房了。”趙回說，實際上，拆遷的影響正在“蟻族”中傳開。

　　趙回告訴記者，在得知唐家?guī)X拆遷的消息后，不少人已經(jīng)開始自謀出路。

　　“據(jù)我了解，我們這里的人大致有兩種去向，一批‘西進’，一批‘南下’?！壁w回說。

　　所謂的“西進”是搬遷到與唐家?guī)X相鄰的村莊，條件和唐家?guī)X差不多；所謂的“南下”就是搬遷到北京南部較遠的地方居住，那里的租金也相對便宜。

　　記者了解到，在唐家?guī)X周邊有好幾個類似的村子，也聚集著大量的“蟻族”。在唐家?guī)X將被拆遷的消息傳開后，其他村子已經(jīng)打出了廣告，內(nèi)容大體都是“歡迎唐家?guī)X的‘蟻族’前去居住”之類。

　　目前，唐家?guī)X已經(jīng)成為了媒體的焦點，吸引著大量的眼球。趙回告訴記者，基本上每天都會有媒體來采訪。 

　　“現(xiàn)在唐家?guī)X的一舉一動都會成為新聞。昨天剛有一家北京當(dāng)?shù)氐拿襟w過來采訪，寫了篇報道，大意是，近來的沙塵暴天氣影響了唐家?guī)X的搬遷工作?！壁w回說。

　　但是在唐家?guī)X的“蟻族”中間，有一種觀點悄然流行：唐家?guī)X之所以會被拆，就是因為出了名。

　　“唐家?guī)X被拆了之后，很多人就搬到別的村子去住，那些村子也和唐家?guī)X差不多，那么是不是該一路拆過去？”趙回問。

　　據(jù)了解，唐家?guī)X出名，較開始是因為青年學(xué)者廉思在此進行了一項學(xué)術(shù)調(diào)研，同時出版了專著《蟻族：大學(xué)畢業(yè)生聚居村實錄》，“蟻族”一詞自此風(fēng)靡全國，唐家?guī)X也成為“蟻族”生存現(xiàn)狀的經(jīng)典場景之一。

　　在隨后召開的“兩會”上，有政協(xié)委員親赴唐家?guī)X探望“蟻族”，并有人流下了眼淚。從此，唐家?guī)X便更加出名了。

　　趙回認為，目前公開報道的“蟻族”資料和實錄有片面渲染悲****彩之嫌，過于強調(diào)“蟻族”生存狀況的艱辛，還有很多媒體是選取了“蟻族”中生存狀態(tài)較差的那一批人并將其放大到聚光燈下，因此，社會更多對“蟻族”投以同情的目光。

　　“包括我在內(nèi)的很多人，之所以選擇在北京當(dāng)‘蟻族’，是因為我們覺得這里提供給年輕人的機會多。盡管現(xiàn)在苦一點，將來會有更好的發(fā)展，我們選擇這里也是自我奮斗的體現(xiàn)。而且我們大部分人的生活沒有那么苦，很多人都有工資，這里的消費也很低?！壁w回說。

　　作為銷售人員已經(jīng)在北京打拼了好幾年的趙回將父母都接到了唐家?guī)X，共同當(dāng)起了“蟻族”。他喜歡將唐家?guī)X稱為“大唐”，并且始終認為，“蟻族”是“被蟻族”的。在拆遷的前夕，趙回寫下了這樣一段飽含感情的話：

　　“‘大唐’謝謝您給了我們這群外來人口一個安居之地，‘大唐’您就要舊貌換新顏了，不知道您換了新顏是否還記得我們這群曾經(jīng)與您朝夕相伴的人兒……‘大唐’您就要有一個新的名詞‘白領(lǐng)公寓’，可不知道這夢幻般的公寓是否真的能讓我們享有，‘大唐’不知道您此時此刻的心情，是否在期待著改善，是否期待著變顏，是否期待著正規(guī)化？”

　　“‘大唐’將要被改建了，改建后還是我們的‘大唐’嗎？還是一個月三五百元就能入住的‘大唐’嗎？誰敢承諾改建后，單間帶廚房衛(wèi)生間五百塊錢租給我們？誰敢承諾兩室一廳的房子一千以內(nèi)租給我們？”趙回向記者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。

　　“這個地方……其實挺好的。”看著暮色中車水馬龍的唐家?guī)X，趙回略帶感傷地說，對于能否找到下一個唐家?guī)X，他也沒有信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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