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璽璋在北京生活了50多年，總共搬家6次。除了西城區(qū)、海淀區(qū)、石景山區(qū)沒有住過，他幾乎住遍了京城，且大部分時間都住在胡同里。從較初的幾平米平房，到如今上百平米的樓房。

　　解璽璋現(xiàn)在的房子位于望京。走進(jìn)他的房子，充實、溫暖，先進(jìn)的問題是——供人活動的空間太小。你會發(fā)覺這里是一個完全被書占據(jù)的空間，從地板到屋頂以及墻壁四周的角落中堆的都是書。當(dāng)然，如果天氣很好，坐在書房里的椅子上，一抬頭就能看到窗外的景色，外邊那些高樓大廈特像一幅貼在玻璃窗上的油畫。

　　解璽璋不喜歡打牌，不喜歡應(yīng)酬，也不怎么喜歡交際喝酒，只喜歡把自己的軀體和思想關(guān)進(jìn)書房，不隨便見人，即便是交友，也常是“神交”。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家里讀書、寫文章。

　　老胡同

　　跟很多在北京長大的人一樣，胡同，一直存于解璽璋的記憶和情懷中。

　　他曾在一篇關(guān)于胡同的文章中寫道：“成片的青灰色瓦，覆蓋著鱗次櫛比的房頂，掩映在洋槐巨大樹冠的清蔭下，一群鴿子歡叫著沖天而起，在空中盤旋，清脆的鴿哨兒打破了周圍的寧靜。這時我就想，在這里，有我的家，有我生長、生活的故土，也有我生命的根?！?p>

　　事實上，解璽璋的祖籍不在北京，而在山東肥城。

　　清朝末年，年僅13歲的解璽璋的爺爺來到北京，從爺爺輩兒到父親輩兒，都是以賣水為生。十幾歲的解父就拉著水車沿胡同挨家挨戶地水，一挑兒水掙二分錢。賣水不是一手交錢，一手交貨，總先吃水，按月結(jié)算。那時，民風(fēng)淳樸，都是老街坊，知根知底，解璽璋的奶奶常背著他去收水費，拿到錢，就在路上購些零食給他吃。

　　在解璽璋四五歲時，政府給胡同裝上了自來水，水的行當(dāng)退離了歷史舞臺。

　　解璽璋出生在東城的東四十五條，那是爺爺留下來的房產(chǎn)，是一個只有二三十平方米的小院子。較后全家又遷至方家胡同，即安定門的國子監(jiān)，小學(xué)就是在“方家胡同小學(xué)”上的，老舍曾在此擔(dān)任過校長。當(dāng)時，解璽璋父親單位沒分宿舍，東四十五條的老屋又留給了大爺家，所以，解璽璋全家總是四處搬遷，先是六公主墳，后是蔣臺路，又到牛王廟（即現(xiàn)在的三元橋），這些地方都只是住了一段時間。1978年，父親單位次分房，全家遷至東直門，才有了一套三居室，僅60多平方米。對于8口之家來說，這個面積有點擁擠，但大家覺得挺好。的不便來自沒處讀書，因為家里客人太多，解璽璋只有經(jīng)常獨自跑到街燈下讀書。

　　上世紀(jì)80年代初，解璽璋還在讀大學(xué)，單位分給他一間9平方米的小平房，位于前門外石頭胡同。這是他次擁有屬于自己的家。雖然只是一間小平房，但卻給他帶去了無盡的快樂和一個結(jié)婚的理由，平房雖小卻能裝載主人的很多夢想。解璽璋用文字記錄下了這段生活。

　　“因為房子太小，放不下另一張床，我們就在兩只沙發(fā)上搭一塊木板，兒子就睡在這張‘床’上。沒有想到，他睡醒后，一哭一鬧，竟順著兩只沙發(fā)之間的空當(dāng)滑到沙發(fā)后邊去了。街坊們開始還聽到孩子哭，一會兒沒動靜了，又不見我們倆回來，急忙從窗戶爬進(jìn)去，抱出孩子，到附近的友誼醫(yī)院。我們剛走到胡同口，還沒進(jìn)院子，就聽說孩子出事了，急忙趕到醫(yī)院，兒子已經(jīng)從窒息中被搶救過來了。我一眼看見他，他帶著滿臉塵土還沖我笑呢。”

　　胡同里的真實生活遠(yuǎn)沒有文人們描寫的那樣詩意，年輕時，解璽璋很不喜歡胡同生活，因為，住在胡同里的每個家庭都基本沒有隱私。無論你在家里說話還是吵架，總會有一群好事者躲在那里聽墻根兒，所以，很多原本的私房話變成了公開語。但另外一方面，可能正是這樣的無間，又讓微妙的鄰居關(guān)系多了點溫情，如果有事不在家，一定有人幫你照應(yīng)。

　　新生活

　　快樂時光總是短暫的，自從孩子長大到3歲時，房子的空間劣勢加劇。屋子里根本沒有活動空間，一家人大部分時間只能在床上度過。

　　于是，解璽璋一家離開了石頭胡同，遷至崇文區(qū)的營房寬街。在紅橋大街和幸福大街之間，四間房，住了三戶人家，院子依然很小，但面積比原來大了一倍，沖著變大的空間，他購了兩個書柜。這是他想方設(shè)法借的一間房子，院子里有兩棵棗樹，春夏時節(jié)，綠樹成蔭，成了孩子們的樂園。不過房子很破舊，有一年下大雨，房子漏得厲害，解璽璋從外面采訪回來發(fā)現(xiàn)家里已四壁淌水，頂棚整個掉了下來。

　　“看到這個場面，我難過得幾乎要落淚了。”

　　解璽璋在那個小院一直住到1991年。那一片胡同被拆，不得不再次搬家。在結(jié)婚的第9年，報社給了他幾間東單二條的宿舍，山不轉(zhuǎn)水轉(zhuǎn)，20世紀(jì)60年代從東四老屋遷出，30年后又遷了回來。雖仍是一套平房，可條件明顯好了許多。不過，解璽璋一家在東單住的時間也不長，因為，要建東方廣場，周邊的房屋必須拆遷。解璽璋要求往南走，結(jié)果，他分到了一處位于方莊的房子，二居室。

　　“我感覺真像進(jìn)了天堂，因為再也不用購煤了。”解璽璋說。

　　這是他次住樓房，也是他次真正擁有了自己的客廳和“書房”。所謂書房，其實是一個過道改造而成，推開門，在廚房與臥室之間有一個六平方米的地方，解璽璋就是利用了這個空間，擺上書架，平時沒事就坐在那里讀一會兒書。

　　胡同慢慢地成為了往事，該拆不拆的都要拆光了，解璽璋等北京人經(jīng)歷了太多的胡同變遷和衰落。面對這些，他的心情變得有些復(fù)雜，他說：“有失落，也有悵惘，甚至還有一些欣喜。我不敢說我們多么喜歡胡同，但胡同卻給我留下了太多的牽掛?！苯猸t璋如此的慨嘆。

　　雖然住上了樓房，但解璽璋時常掛念那些他曾住過的地方，如東單宿舍，現(xiàn)已建起了東方廣場的樓群。他有時去先鋒劇場看戲，還是會回想當(dāng)年的情形。“那時，青藝小劇場就在我家旁邊，看戲非常方便，去報社上班，就像散步一樣，幾時辰就到了……”

　　在方莊住了近8年的時間，到了2000年，曾經(jīng)沉悶的北京房地產(chǎn)業(yè)突然被某種力量激活。解璽璋趕上了這撥時尚，在望京購了套房子。這是一處位居現(xiàn)代化小區(qū)樓群中，面積達(dá)上百平米的樓房，這套房子對于他的意義是，終于可以真正擁有自己的書房。

　　房子像一個巨大的怪圈，讓人的欲望一次次升級。即便住上大房子，有寬敞客廳和臥室，兒子有自己的房間，自己也有了書房，但“小”的感覺依然像幽靈一樣在解璽璋腦子里徘徊。他說：“房子一次次由小變大，而我們的感覺卻總是一次次由大變小。”

　　人物檔案：

　　解璽璋，1953年生于北京，文化批評家。曾做過工人、記者、報紙主編，現(xiàn)為同心出版社常務(wù)副總編輯。著有《中國婦女向后轉(zhuǎn)》、《雅俗》等作品。

編輯：舒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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