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睡覺，我脫衣服時，她躺在自己的被窩里，害羞地用雙手捂著眼睛；或者，將身子扭到一邊，不停地問我，“爸爸，好了沒有？”我說“好了”，她這才轉(zhuǎn)過身來。

一室一廳的套房，到底有多少個平方，我說不準(zhǔn)。但對我們這個三口之家來說，我能切身感受到它的太狹小和擁擠。

客廳只簡單地擺放一排沙發(fā)，一個茶幾，一個電視柜；余下的空間，勉強夠人通行。走路不安分的女兒，常常不是頭撞上電視機就是腿磕到茶幾棱角，接著，就會放聲大哭一陣。有時心情煩躁，惡聲斥責(zé)她時，她針尖對麥芒地吵，“能怪我嗎？地方那么小！”我的氣勢頓時蔫了下來，感覺像做了什么虧心事兒。

臥室比客廳稍大些，但放的家具多：一張大床，兩個衣柜，一個鞋架，一張電腦桌；看起來，比客廳還要擁擠。臥室除了睡覺休息，還是我和妻子學(xué)習(xí)的地方，女兒和來串門的小朋友嬉鬧玩耍的地方。

客廳的茶幾又是女兒寫作業(yè)的地方，茶幾矮，小凳子高，如果哪天老師布置的作業(yè)太多，女兒寫著寫著，就直嚷嚷著脊梁疼胳膊疼腿疼。

不是沒想過給女兒購一個小學(xué)生專用的學(xué)習(xí)桌，可是，將屋子里所有的擺設(shè)在心中倒騰來倒騰去，總也折騰不出一個空間來，只能作罷。

女兒上小學(xué)一年級，卻過早地有了性別意識，我從陽臺上收進屋的干凈內(nèi)褲，隨手扔到床上。她看見了，用一根棍子，搗到被子底下。晚上睡覺，我脫衣服時，她躺在自己的被窩里，害羞地用雙手捂著眼睛；或者，將身子扭到一邊，不停地問我，“爸爸，好了沒有？”我說“好了”，她這才轉(zhuǎn)過身來。

過了一段時間，更是發(fā)展到非要和我們分床而睡不可。我說，“行”，緊接著問她，“你的小床放在什么地方呢？”她抓耳撓腮地著急了半天，也回答不出來，就氣惱地撅起小嘴巴。還是我想起了個主意，每天晚上，等她睡著了，我再進臥室。

老家在農(nóng)村，一年難得回去幾趟。每次離鄉(xiāng)返城，面對父老鄉(xiāng)親們的熱情別，我都不敢主動邀請他們來城里玩。我怕淳樸的他們，會把我虛偽的客套話當(dāng)成是真心話。

整天蝸居在這樣的環(huán)境里，心里窩憋得難受，好像連呼吸都受到了阻礙。我的許多夜夢，內(nèi)容千篇一律，都是寬敞亮堂的大房子。女兒有畫了一間漂亮的大房子，興奮地告訴我，哪一間是客廳，哪一間是她的臥室，哪一間是我們的臥室……當(dāng)代作家江灝有一篇小說叫《紙床》，那個叫小秋的患了白血病的女孩很可憐，她已經(jīng)上初中了，還和爸爸媽媽睡一張床，死后，才有了一張屬于自己的紙床。我堅信我的女兒不會像主人公小秋的結(jié)局那樣悲慘，但我渴望這能早一點兒到來。（王東峰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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