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楊廣宏

　　老爸和房地產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故事

　　自然，這次春節(jié)回家，全家人的主要議題就是拆遷。我們老家那兒的房地產起步時間不長，作為來自全國房地產火熱線的知情人士，我當然是義不容辭的主要智囊。

　　也許是享受過太多福利時代的好處，老爸對于這些年日漸占據主流目光的房地產事業(yè)，有著天生的抵觸情緒。1999年，當我揣著四萬元積蓄，羞澀地向老爸老媽開口借錢付套房的頭付時，電話那邊傳來無法置信的聲音：

　　“4000塊一個平方，你一個月才掙多少錢？你后半輩子還要不要過了？”

　　“收入總會越來越多嘛！”我說。

　　“不行，我們完全不能讓你天天欠錢過日子?！崩习值目跉夂軋詻Q。

　　幾年后，剛剛回國定居的哥哥在廈門購了一套150平方米的多層住宅，還主動提出給老爸老媽在小區(qū)五百米外購一套50多平方米的單身公寓，一是可以圓老爸多年的廈門情結，二是就近也可以時常照應到。那個小區(qū)離火車站很近，又是廈門開發(fā)公司開發(fā)的，當時售價只要每平方米4000多元，兄弟姐妹幾個都覺得是個不錯的主意。沒想到老爸一聽就勃然大怒：哪有兒子住100多平方米大房子，讓父母親住50平方米小房子的？

　　等待拆遷的老屋，逝去的青蔥歲月

　　準備拆遷的老房子，是1980年代后期老爸單位分的房改房。

　　還記得當年我是如何不情不愿地搬進這套70平方米的多層樓房。在我們那個依河谷盆地的狹長地形而建的工業(yè)城市里，人們多年固守著市不過兩公里長的“”，對我們這些機關大院長大的孩子來說，交往的距離從來只需以步行丈量。想不到，我讀初一那年，老爸所在的當地司法系統(tǒng)突然想搞搞新意，把新的宿舍區(qū)建到城河下游兩公里外的“新區(qū)”去。

　　在更大的居住面積和更差的地段之間，我不知道大人們是如何衡量的；但若是我也有選擇權，我一定舉雙手雙腳反對。很明顯，我家原來60平方米的“大套”房子并不擁擠，樓上樓下，或是走出大門幾十米，到處是我的同年好友和同班同學，那里有我的“圈子”。但是，我看出來了，父母早已厭棄了沒有隱私的長長走廊，以及總是引發(fā)鄰里糾紛的共用廁所。他們多么渴望一個一梯兩戶、帶獨立衛(wèi)生間的新房子，可以涂上較锃亮的地漆，放進較時髦的沙發(fā)；較關鍵的是，住上這樣的新房子根本不需要花什么代價，只要論資排輩，老爸永遠有資格住上全單位面積、樓層較好的房子。

　　那個“新區(qū)”是怎樣的偏僻郊區(qū)??！走過紡織廠、印染廠乏味的廠房和煙囪，穿過灰蒙蒙毫無生氣的家屬區(qū)，在一大片田埂和荒草之間，突然矗立起幾幢簇新的多層樓房。除了門口的小雜貨店，幾乎沒有任何生活配套；街對面就是本城“好學生”較鄙夷的一所末流中學。萬一晚上趕不上末班車，得走上很長很長一段路燈黯淡的寂寞馬路；我不得不努力學習騎自行車，以免一再被班主任抓遲到的現行。還記得有一年夏天刮特大臺風，陽臺外擱著的晾衣竹竿“嗖”的一聲飛出幾十米外，倒插在不遠處一片茂密的甘蔗田里。高考那一年，犯了輕度失眠癥的我實在受不了屋外如潮起伏的蛙聲一片，憤然搬到姐姐家進行較后的“沖刺”。

　　當然，新房子也讓我次享受到擁有“自己的房間”的樂趣。對于一個正處于青春期的男孩來說，這是一個多么絕妙和人性化的空間啊！一張不寬的單人床，躺在被窩里看《書劍恩仇錄》永遠不怕被老爸發(fā)現；深愛的“小虎隊”也可以在四面墻上盡情地張貼。

　　做個釘子戶，現實遠比想像殘酷

　　一路開了8個公里的車才到家。顧不上疲勞，我立刻向老爸問起拆遷的事，生怕他已經和開發(fā)商簽過什么“不平等條約”。

　　老爸倒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。他向我數落了老房子的種種不好的地方。我環(huán)顧四周：確實，從居住的角度講，這個房子已經很不舒適了。也許是這輩子住的房子都是“分”的，所以老爸不太愿意在錢、房子和房契之間來回倒騰，太費神。他愿意像以前一樣，講好條件，等著拆遷舊房子的開發(fā)商再“分”給他一套房子。

　　姐姐告訴我，老房子那個位置，馬上要成為市政府重金打造的“CBD”。窗對面的重機廠，不久以后就是全市較繁華的商業(yè)。我們的老房子作為城市多功能綜合體里承擔居住功能的一部分，光榮地被劃入拆遷紅線。居民原則上原拆原回，按同等面積補償。

　　遺憾的是春節(jié)房地產公司休假，售樓處一個人也找不到，老爸手頭也拿不出什么白紙黑字的拆遷意向書，只是告訴我，新房子叫“河濱豪庭”，是帶電梯的高層，再不用爬樓梯了。我問：“是按實用面積補償還是按建筑面積補償？高層和多層的差遠了?！崩习终f不出來。我又問：“是先安置再拆遷，還是先拆遷后安置？”老爸說：“好像要到外面過渡一陣時間。”

　　我的意見是：如果能夠貨幣安置，盡量還是拿錢走人，自己另外找一個現成的小區(qū)搬進去。

　　一說貨幣補償，老爸就覺得頭疼。安置標準是多少才算是不吃虧？開發(fā)商不答應我們的貨幣補償要求怎么辦？按理說，權益總要去爭取才會有，不可能有天上掉下來的餡餅；但是去做一個“釘子戶”，不僅對一個七旬老人來說太殘酷，而且對老爸這樣一個自認的“文化人”來說，也太不現實。

　　唉，怎么辦呢？有些時機錯過了就不會來。如果當初在房價4000元的時候，老爸出手在杭州或廈門購上一套小商品房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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